安瀟和
①我想到外面去，哪怕只有瞬間，哪怕不能回來。
②一層玻璃隔絕了世界。玻璃里面是黑色的土地、污濁的空氣和顏色詭異的污水，而玻璃外是金黃的草原、綠色的樹以及未知的遠方。我向往著外面，但我卻出不去，父親攔著我，玻璃攔著我。
③我出生在這里，一個用玻璃保護著的臟兮兮的世界。母親在我剛斷奶時就去世了，只留下父親辛苦地將我養大。玻璃內生長的果子和水，都帶著不知名的毒素，父親竭盡所能用樹葉、羽毛制造過濾網，幫我做出較干凈的食物。也許還有完全干凈的食物，但很遺憾，我無法食用。
④據父親說，我們原來在玻璃外生活，那里有明媚的陽光、干凈的空氣，和一棵歪脖子蘋果樹。但慢慢地，我們周圍的環境越來越差，曾經的景色日漸消失……時間久了，人們竟適應了糟糕環境，呼吸污染的空氣，喝著工廠排出的廢水。后來，不知何因，潔凈的世界突然又回歸了！可人們赫然發現，自己已無法適應。干凈的空氣，比起污染的空氣，更像帶著毒素一般。人們選擇逃離，動手造出巨大的玻璃墻，封鎖了四方與天空，將一切美好隔絕在外邊。這就是父親和我的世界，一個讓我能生存下去，但非常丑陋的世界。
⑤我家旁邊的自動工廠，父親一個人操作就可以滿足我們的日常生活，但我依然學習他的工作。我沒有朋友，玻璃內找不到父親以外的其他人。父親怕我孤獨，給我做了一個小機器人，它能跑能跳，還能端茶送飯，但它不是朋友。
⑥父親恐懼外邊，不管那里多么美麗，在他看來都是致命的。他很不情愿帶我來玻璃旁郊游，每一次到達邊界后，他都故意背對著玻璃，只凝望著自己的工廠。而我卻把臉趴在玻璃上，憧憬地看著外面，興奮地說：“我想去外面的世界。”
⑦我忘不了父親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絕望與疑惑的表情，他沒有回應，我也再不敢提。
⑧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大多工作由我完成。當我真正獨立操作時，父親身體垮了。晚上睡覺，我陪在他身邊。他嘴里總念叨著，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感覺每個字里都透著悲傷。最后，他走了。我為他修了一個墳，把機器人零件堆在墳前。
⑨那天我獨自來到玻璃旁，看著外面的世界。那個夜晚，玻璃內外都是黑的，但不同的是，玻璃內有人造燈光，而外邊是星光照耀大地。我摸著平整光滑的玻璃，想了一夜，外面的星光被玻璃扭曲，也照了我一夜。
⑩第一束陽光照在我臉上的時候，我使勁扔出那個小機器人，砸碎了玻璃。玻璃碎片傾瀉而下，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卻沒有一片砸在我身上。那些墜落的玻璃碎片在觸及大地后驟然消失，而高大的玻璃墻也仿佛隱沒。我踏入外面的草地，呼吸到干凈的空氣，嗅到花朵的芳香，聽到小溪的流水聲。
?然后，我等待著死亡。可是死亡沒有降臨。我不知道為什么已經適應了外面的世界。當我回頭時，玻璃內的工廠、那座父親的墳不見了，只有赤白的一片大地。我走入了我的世界，開始尋找我的生活。白天，我喝著清冽的泉水，吃著無毒而香甜的果子，穿梭在叢林里。夜晚，我用樹枝搭建起臨時的床鋪，聽著風刮過枝葉的聲音，看著星星入眠。
?我又走到了世界的邊緣，一面玻璃墻。外面是骯臟的世界，渾濁的空氣，吵鬧的機械聲響，黑色的河水，以及被遮住的天空。我趕緊縮回我的世界。
?后來，我遇到了一個好姑娘，建立了自己的家庭。那一棟紅色屋頂的房子，在青草與小溪的懷抱間，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白鷺造訪窗戶的時候，我的兒子出生了。我給他最香甜的果子，最干凈的泉水，將一切美好的東西都給了他。他漸漸長大，周末的遠游范圍也越來越大，最后到了玻璃旁。我恐懼地看著那熟悉的景色，想給他講一講我曾經的故事，還有他的爺爺。
?他整個身子趴在玻璃上，然后興奮地說：“我想去外面的世界”。透過玻璃的反射，我看見了我的臉，和二十年前父親一樣的表情，混雜著恐懼、絕望與疑惑，然后，……
選自《科幻世界》2019年第1期
鏈接：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父子倆也一天一天地感覺到，他們最大的敵人，也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他們逼近：它就是孤獨。
與這種孤獨相比，杜小康退學后將自己關在紅門里面產生的那點孤獨，簡直就算不得是孤獨了。他們能一連十多天遇不到一個人。杜小康只能與父親說說話。奇怪的是，他和父親之間的對話，變得越來越單調，越來越干巴巴的了。除了必要的對話，他們幾乎不知道再說些其他什么話，而且，原先看來是必要的對話，現在也可以通過眼神或者干脆連眼神都不必給予，雙方就能明白一切。言語被大量地省略了。這種省略，只能進一步強化似乎滿世界都注滿了的孤獨。
（節選自曹文軒《孤獨之旅》）
1、小說圍繞“玻璃墻”，講述了三代人的故事，請用簡潔的語言概說。
父親的故事：
我的故事：
我兒子的故事：
2、解讀小說，可以從文章的反復處入手。試著從文中找出一例反復的句子，分析其表達效果。
范例：第⑥段“我卻把臉趴在玻璃上”和第?段“他整個身子趴在玻璃上”反復寫同一個動作，“我”和兒子年幼時都想要到玻璃外的世界，表達了孩童內心對于探求未知世界的強烈渴望。
3、小說通過對人物語言、動作的描寫來表達情感。仔細閱讀第⑨段中劃線句子，用第一人稱寫出“我”當時的心理活動。
我摸著平整光滑的玻璃，想了一夜，外面的星光被玻璃扭曲，也照了我一夜。
4、“孤獨”也是小說永恒的主題之一，結合選文和課文鏈接，談談我們應該如何積極地面對孤獨。
答
1、父親的故事：父親建造玻璃墻隔絕美好，生活在骯臟丑陋的玻璃世界里。
我的故事：“我”在丑陋骯臟的玻璃世界里長大，最終打破玻璃，進入外面美好的世界生活。
兒子的故事：兒子在美好的玻璃世界里長大，卻向往玻璃墻外面未知的骯臟世界。
2、第⑦段和第④段寫“父親”和“我”臉上都“混雜著恐懼、絕望與疑惑”，“父親”害怕、擔憂“我”打破現有的安穩生活，去探索未知的世界，而“我”長大成為父親后同樣擔心兒子，表達了作為父親對孩子的保護、對孩子未來生活的擔憂，以及作為成人內心對未知世界的恐懼。
3、外面的世界到底什么樣子呢？我好想去看看，可萬一我出去就死了呢？但外面星光燦爛，看起來是多么美好啊！哪怕這一生我能在那里度過一分鐘，也值得去冒險呢。
4、選文中父親給“我”做機器人陪伴，但“孤獨”的我仍然渴望沖破束縛，去探求外面的世界；課文中杜小康在空寂無人的蘆葦蕩中感受孤獨，最終在孤獨中成長了。其實，孤獨是每個人必不可少的人生體驗，而獨處是一種必備的能力。面對孤獨，我們應該保持達觀的心態，要學會與自己獨處，與自己內心對話，在獨孤中收獲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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