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波
1945年7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吃罷夜飯，八路軍一支軍隊的前衛部隊從湘東的山區出發，越過一個大緞，往湘江急進。
迷蒙的月色籠罩著村莊、樹叢、水田和茅封草長的田塍路，也照出了映在田邊的急移的人影。司令員董千帶著一群人到達一個老勘底下。這里就是前沿指揮所。“敵人離我們好遠？”董千拿起望遠鎖，了望蒙朧的南面。
“就在前邊村子里。”大隊長指著遠處一片墨黑的地方。“敵人為什么不開火，也不前進？”董千沉思一陣說，“鬼崽子們還沒有摸清我們的企圖。”一片蛙鳴里，從南邊地面傳來一種響動，那是鐵鍬挖掘泥土和沙石的聲音，董千判斷說：“挖掩體。看樣子，鬼崽子們是采取守勢。”
董千大手一揮命令大隊長：“去攻打東邊公路的碉堡，吸引他們注意通往長沙的公路。”不久，機槍聲大作。手榴彈的爆炸，激蕩著夜空。敵人的炮火越來越熾烈，他們不光是對準公路，而是向東、西、北三個方向盲目狂轟了。
了一臉機在天空吼叫。聽到敵機下蛋的刺耳的噪音，警衛員寶古佬猛一下子把董千推倒在高嘞底下的莽麥田里，自己看到他身上。一顆炸彈落在蹦上水田里，一陣泥雨落在寶古佬的肩背上。飛機還在近處低空盤旋著。董千暴怒地把寶古佬掀開，爬上高端，對戰士們揮手叫道：
“散開，躺倒，不要驚慌，不要亂跑。輕重機槍向天空瞄準。”
警衛員們爬上墻來，拉司令員下勘。董千叫道：
“走開。”
“你得下去。”警衛員的嗓音也不小。眾號》
這時候，通訊員向董千報告，大部隊擺渡完畢。董千問道：
“門虎他們呢？”
“還沒有回來。”通訊員回答。
司令部的人都知道，董千蠻喜歡門虎。這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年紀還只有二十五歲，戰斗經驗卻很多，而且干啥都有那么一股勁。對他來說，好像什么困難和危險都不在話下。他和他的隊員們偵察敵情，既大膽，又細心，得來的情報相當準確。他的責任心很強，司令員交下的任務，他總是千方百計去完成，從不打回扣。
“帶信過去，叫過了河的同志們就地休息，我這里也快收攤子。”
夜氣涼如水，月亮偏西了。船飛快地前進，層層水浪歡騰地沖擊船頭，發出節奏均勻的柔和悅耳的音響。河西河面，一片平靜。萱千看看倒映了月亮和星星搖漾的光亮的水波，微笑著對張參謀說道：
“將來，等到太平了，我要再到這里來，看看這河水，這月亮和星光的倒影。小張，你懂詩嗎？”
“詩？我不懂。”小張坦率地回答。
“到了那時候，”司令員困極了，說到這里，打了個呵欠。
“什么時候？”小張詢問。
“人民當權的時候。”董千說。
突然，從上游傳來了汽艇的馬達聲。在水上突然碰到了敵人，氣氛一時有一點緊張。船上的人把大小槍支都壓上子彈。正在這時，上游傳來手榴彈的一聲巨響和一陣槍炮聲，接著又是幾響手榴彈。隨后，大河上下，一片寂靜，汽艇的馬達也啞巴了。董千的用勁給這意外的情況攆得無影無蹤了。
船靠了岸。
司令部的炊事員老伍提著一條魚，笑瞇瞇地走過來，送給董千看。
渡江順利。過了河，很快要進到山區，敵人奈何不得了。部隊將一路滔滔，按照中央的部署，直趨粵境。想起這些，董千很愉快，他興致淋漓地跟老伍說道：
“去，我幫你去燒魚。”
沒多久，魚燒好了。正在這時候，一個便衣莽漢闖到了大門口。
“什么事呀？”
“門虎他……”
“快說！”董千著急地緊催。
“咱們船跟敵艇遭遇。”便衣偵察員繼續說道，“門虎說，‘不能叫它下去。咱部隊正在擺渡。’他叫艄公把船打橫，攔住敵艇，隨手摔了一個手榴彈，機器啞了，敵艇歪了。鬼子們還擊。他……”便衣大漢用手捂住臉，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說，“咱們隊長，他……英勇……犧牲了。”
后邊的話，董千還沒有聽完，就暴跳起來，往桌面上猛一巴掌，盆盆碗碗、調羹杯子，震得狂翻亂跳。司令員一陣狂風一樣地沖出堂屋，怒聲叫道：
“都給我走開。出發，立刻出發。”他沖出瓦屋的大門，一人一騎，飛奔前進。
堂屋里，馬燈下，老伍在收拾桌面。眼瞅著躺在桌上被冷落的大鯉魚，聲調低沉地說道：“魚呵，你真不趕巧。”
三月早晨的南風，略有些涼意。道路兩邊的山里，滴著露水的通紅的山花，爍眼地點綴在青翠的松樹、楠竹和柞木的中間。這一天，行軍六十里，董千沒有開口說過話。
到了宿營的村莊，董千才開口。他高聲叫道：“張參謀，叫他們趕快架起電臺，向延安通報。”跳下騾子，他接著吩咐，“你給我們起個草，報告毛主席。稿子送政委和副政委看看。”張參謀奉命，電報的內容是：
“主席：已渡湘江。正經湘中，往湘南粵北戰斗前進。董、王、玉。”
（有刪改）
7.下列對小說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本文中的“八路軍”“前沿指揮所”“鬼子們”等具有時代特色的詞語，把故事的背景指向了抗日戰爭時期，讀來有歷史記錄的意味。
B.第二自然段的環境描寫營造了緊張恐怖的氣氛，為主人公董千的出場提供了典型環境，造成懸念，引導讀者探知人影“急移”的原因。
C.文本以“湘江一夜”為窗口，展示出抗日戰爭中的一個宏大場面，情節雖然簡單，但表現的社會生活卻十分豐富，讀之令人獲益匪淺。
D.節選的這段文本無論是敘述語言，還是人物的對話，都非常口語化、形象化，充滿了生活氣息，并有著鮮明的地方色彩和時代特色。
8.小說是怎樣從側面塑造門虎這一藝術形象的?請結合作品簡要賞析。(6分)
9.這篇小說(節選)中的內容對于我們青少年來說有哪些認識作用?請結合文本簡要分析。(6分)
答
7.B(“緊張恐怖的氣氛”分析不當，應為朦朧神秘的氣氛。)
8.示例①簡要的人物介紹，如“虎背熊腰”“二十五歲”“戰斗經驗卻很多，而且干啥都有那么一股勁”等，以顯示前虎的輪廓。②側面語言描寫，如通過便衣偵察員之口，轉述門虎在江中遭遇敵艇時的語言，表現了門虎的機智勇敢和不怕犧牲的精神。③側面行動描寫，如聽到門虎犧牲的消息后，司令員董千拍桌子、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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