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秀麗
古鎮(zhèn)有木橋，橋上人影晃動。橋影、人影、燈影，像一條條流光溢彩的長蛇，在河面上葳蕤蜿蜒。
一白衣女子披著艷紅的披風(fēng)在木橋上俏立，劃過何先生的眼眸，他放下手里的書，呆立在船頭。
河水在光影里晃碎那星點的燦爛，河邊青磚黛瓦的屋脊，水面上來往的船只，橋上那一襲紅裳，讓何先生平靜無波的心里泛起了漣漪。
何先生將船泊在碼頭，走到岸邊的酒肆里。兩碟小菜，一壺老酒，何先生坐在窗前，自斟自飲，不說話，從清晨到黃昏。一本書在桌子上靜靜地躺著，書未翻開，人卻已微醺。
女子站在橋上，她的目光追隨著河水蜿蜒的遠方，何先生的目光追隨著女子的身影。他很快得知，女子是戲班里的當(dāng)家花旦。
何先生成了戲班里的常客。
戲班是古鎮(zhèn)的戲班，當(dāng)家花旦風(fēng)姿清絕，唱腔幽咽婉轉(zhuǎn)、起伏跌宕，經(jīng)常贏得滿堂彩，成為一方名伶。閑暇之時，常站在小橋上凝眸遠望，纖細的腰身在風(fēng)中搖擺著，成了一個鮮活的風(fēng)景。
日本兵進駐古鎮(zhèn)，人們驚慌失措，卻是無處可逃，只能安于天命。看著日本人在古鎮(zhèn)上燒殺搶掠，家家關(guān)門閉戶，曾經(jīng)熱鬧的小鎮(zhèn)冷清了很多。只有那青石板的路，潺潺的河水，和那河上的木橋，在日本人的肆虐中一如既往。
戲班的生意冷清了很多，為了生存，戲班并沒有停歇，繼續(xù)唱著經(jīng)典的曲目《白蛇傳》。臺下，只有一個觀眾，就是何先生。他靜靜地看著聽著，女子在臺上凄然地唱著念著。兩人從沒說過話，但是目光流轉(zhuǎn)之時，已經(jīng)有了對方的影子。
白娘子唱落了淚，何先生聽動了情。
臺下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又多了一位觀眾：一個留著仁丹胡的瘦削男子。
何先生和那個仁丹胡端坐在臺下，輕輕地在膝蓋上打著節(jié)拍。臺上唱得柔腸百轉(zhuǎn)，臺下聽得如醉如癡。
精彩處，兩人相視一笑，齊聲叫好，互相敬了一杯茶，無形中竟然親近了很多。但是白娘子只對著何先生唱，眼睛里好像沒有看到仁丹胡。
進來幾個日本兵，在仁丹胡的耳邊說了幾句話，仁丹胡看了一眼何先生，抱拳轉(zhuǎn)身離開，這讓臺上的女子心頭一震，就連唱腔都走了調(diào)。
過了幾天，戲班里闖進來幾個日本兵，哇啦哇啦一陣后，才明白，那個仁丹胡男子，就是憲兵隊的少佐。
少佐是個中國通，對這個東方大國的戲曲藝術(shù)有著濃厚的興趣，并且被白娘子的妖氣和美艷所迷住，場場不落，樂此不疲。而這些日本兵來，要請女子去憲兵隊唱，給新來的日本大佐助興。
幾番邀請被拒之后，少佐陰陰一笑，蹺著蘭花指，對著白娘子道：“豈不知老僧有青龍禪杖，怎能讓你妄逞刁強！望空中叫一聲護法神將···...”
永州市2022年下期高二期末質(zhì)量監(jiān)測試卷·語文 第4頁（共10頁）
話音未落，呼啦啦闖進來一隊日本兵······
當(dāng)何先生再到戲班里聽?wèi)虻臅r候，卻見狼藉一片，只剩下班主一人捂著傷口收拾著東西。
戲班散了。班主嘆口氣說，白娘子進了雷峰塔，出不來了，走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何先生不語，只是淡淡一笑，說：“等著，她很快就能回來，帶她遠離此地。”
何先生帶著一個小廝出現(xiàn)在日本憲兵隊，對那個仁丹胡的少佐說：“少佐喜歡中國戲曲，特此前來為少佐敬獻一段。少佐如有雅趣，也可以和在下同臺演唱，您扮演法海，我飾演青蛇，如何？”
“好的好的。我最喜歡中國的戲曲，你我是朋友。”少佐臉上的肉跳動起來，瞪著嗜血一般的眼睛，指著旁邊血肉模糊的白衣女子說道，“她的，掃興！”
何先生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看了一眼微弱地喘著氣的女子說道：“不懂風(fēng)情之人，少佐何須動氣？在下自幼從師學(xué)藝，也是名動關(guān)外，定不會拂了少佐雅意。”說罷，便令小廝把女子拖了出去，以免掃了興致。
何先生把小廝扛來的大包裹打開，從里面掏出一個碩大的螃蟹形狀的東西，告訴少佐，這是戲曲道具蟹殼，法海最后不敵青蛇，躲到了這里，戲也就劇終了。
少佐興奮地換上法海的衣服，像模像樣地比畫了起來。何先生粲然一笑，畫上柳眉彎彎桃花眼，穿上一襲青衣，手執(zhí)三尺龍泉劍。少佐不由得呆了，眼前哪還有什么何先生，只是一個明艷照人的青蛇。何先生雙眸如星，眼波流轉(zhuǎn)，劍舞生風(fēng)，唱道：
“報仇雪恨返江南，救姐姐、出磨難，再找法海上金山，邀請火神來助戰(zhàn)，摧毀那雷峰塔，娘娘再現(xiàn)彩云間。”
唱罷，余音未了，青蛇蓮步輕移，青衣飄忽，嘴角輕揚，邪魅一笑。少佐手舞足蹈地跟著旋轉(zhuǎn)，袍袖纏繞之間，卻見那青蛇劍指法海，法海扭動掙脫，反身鉆進蟹殼里。
青蛇巧笑嫣然，纖指輕晃，旋即一陣烈焰瞬間在他們周身燃燒起來，龍泉劍在火焰中寒光閃動，慘叫之聲從蟹殼中傳出，門外的日本兵沖進來，還沒等日本兵射出子彈，屋內(nèi)瞬間燃起的大火便已吞噬了所有的一切。
一年后，日本兵撤出古鎮(zhèn)。
每當(dāng)夜幕降臨之時，一白衣女子在那炮火摧毀的斷木橋上，唱著：“難得是患難中一家重見，學(xué)燕兒銜泥土重建家園，小青妹攙扶我清波門轉(zhuǎn)，猛回頭避雨處風(fēng)景依然。”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分析，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白衣女外柔內(nèi)剛，即便身為女伶，也不懼怕日寇的威嚇，雖遭折磨仍不屈服，不為其演唱，展現(xiàn)其錚錚傲骨。
B.文中何先生雖是一介書生，但也是性情中人，只因意中人白衣女不愿為日寇表演而慘遭酷刑，故怒發(fā)沖冠為紅顏，甘愿犧牲自我拯救知音。
C.白衣女?dāng)鄻蛞鞒磉_出對何先生的思念和舍身相救的感激，飽含著對劫后古鎮(zhèn)重建的希望，體現(xiàn)了中華兒女面臨外來侵略時的不屈精神。
D.小說將戲劇《白蛇傳》白素貞、青兒、法海三個角色與文中白衣女、何先生、日軍少佐的命運相聯(lián)系，讓讀者在感受傳統(tǒng)文化熏陶的同時也能體會到國恨家仇。
永州市2022年下期高二期末質(zhì)量監(jiān)測試卷·語文 第5頁（共10頁）
7．下列對文本藝術(shù)特色的理解分析，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作者善于把握細節(jié)，文中多次通過描寫眼睛來豐富人物形象。如白衣女演唱時與何先生的目光流轉(zhuǎn)，顯現(xiàn)了二人的相知相惜。
B.小說人物語言內(nèi)涵豐富，文中多次出現(xiàn)人物借用戲中唱詞來暗示情節(jié)發(fā)展，表現(xiàn)情感，如少佐借用法海的唱詞，暗示白衣女的被扣和受刑。
C.作者采用了先揚后抑手法來刻畫日軍少佐這一人物，先描繪其對戲劇的癡迷，而后揭露其陰險狠辣的真面目，將其覬覦我國文化瑰寶的嘴臉刻畫得入木三分。
D.本文巧用隱喻。蟹殼既是戲曲道具，也隱喻日寇如螃蟹般橫行中國，同時也是螃蟹死后的軀殼，暗示了侵略者必將被消滅的下場。
8．請分析以《青蛇》為標(biāo)題的用意。（6分）
9．本文體現(xiàn)了“在雅致中展現(xiàn)精巧”的特點，請在“雅致”與“精巧”中任選一個方面，結(jié)合文本進行分析。（6分）
答
6. （3分）B（“只因意中人白衣女不愿為日寇表演，而慘遭酷刑，故怒發(fā)沖冠為紅顏”有誤，何先生舍身殺敵并非只為紅顏知己，也為了國恨家仇）
7. （3分）C（“覬覦我國文化瑰寶”有誤，應(yīng)是喜歡中國戲曲并被白娘子美色所迷）
8. （6分）① 從情節(jié)上看，文中何先生與日軍少佐配戲時，扮演青蛇角色，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為下文解救白衣女，殺死日軍少佐作鋪墊。
② 從人物上看，戲曲中青蛇歷經(jīng)千辛萬苦解救白素貞，文中何先生的命運與青蛇相似，為解救白衣女而壯烈犧牲，豐富了人物形象。
③從主題上看，戲曲中青蛇面對法海，歷經(jīng)磨難終于解救白素貞，而何先生面對敵寇巧施妙計，解救知音，殺死敵酋，體現(xiàn)了抗?fàn)幘瘢蔑@小說主題。
（每點2分，寫出3點得6分）
9. （6分）雅致：①景雅，小鎮(zhèn)安寧祥和，處處青磚黛瓦；橋影、人影、燈影流光溢彩、葳蕤蜿蜒。②人雅，白衣女風(fēng)姿綽約清絕，表演時凄然動人；何先生臨河小酌，扮成青蛇時明艷照人，盡顯雅致之美。③事雅，整個故事情節(jié)圍繞戲劇這一高雅藝術(shù)而展開，故事因戲劇而起，也由戲劇而終。
精巧：①構(gòu)思精巧。小說情節(jié)與戲劇《白蛇傳》相照應(yīng)，何先生扮演青蛇，解救白衣女，巧借火攻，消滅敵寇。 ②選材精巧，以小見大。文章通過對普通人的描寫，展現(xiàn)了中國人民不懼侵略，保家衛(wèi)國的抗?fàn)幘瘛＂壅Z言精巧。文中多次出現(xiàn)借用戲中唱詞來暗示情節(jié)發(fā)展，展現(xiàn)人物心理活動，例如何先生用青蛇的唱詞，暗示將用火來報仇雪恨，消滅敵寇。
（任選一個角度答題，每點2分，寫出3點得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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