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培甫
阿信把一大桶活蹦亂跳的鯽魚搬上小漁船，氣喘吁吁，心好像一條鯽魚要跳出喉嚨。他朝江岸上瞄了一眼，還好，沒有晨練的人路過，心跳漸漸平靜下來。
已經第三天了，他后半夜起床，去水產品批發市場批發來一大桶廉價的養殖鯽魚，趁天還沒完全亮，像做賊一樣把這桶魚搬到船上。
他在船尾坐下，拿起木槳，將小船向江中劃去。
太陽，像一個貪睡的孩子，還賴在東方的地平線里。杭州灣方向的天空，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紅色，繼而慢慢變深，慢慢蔓延開來，將寬闊而平靜的錢塘江，罩上一層夢幻般的色彩。
小船劃出百十米，阿信站起來開始收昨晚放下的漁網。江風徐徐，雕刻著他臉上一道道水波般的皺紋；晨光柔和，涂抹著他那黝黑的皮膚。
漁網收著收著，終于收到一條鯽魚，銀白而健碩。錢塘江水清，又經常潮起潮落，原生態的鯽魚味道特別鮮美。只是捕魚的人多了，半天捕不到幾條魚。
阿信把剛剛捕獲的那條鯽魚放進另一只水桶，看了一眼滿桶里的鯽魚，一顆心又開始七上八下，沉沉浮浮。
阿信祖祖輩輩在錢塘江捕魚，盡管原始而艱辛，但阿信喜歡。他喜歡泛舟江面，邊勞作，邊欣賞兩岸風景，那臨江矗立的六和塔，那雄偉的錢塘江大橋，那四季郁郁蔥蔥的玉皇山，那古老而神秘的南宋皇城，他都百看不厭；他喜歡岸上的人把自已當作風景，喜歡他們拿著長槍短炮，或者手機，對著自己“咔嚓咔嚓”拍照；他更喜歡把魚搬上岸，買魚的人蜂擁而至，一邊慷慨付錢，一邊夸他捕獲的魚鮮美無比。
阿信所在的村子，很多人家以捕魚為生，原本捕魚、賣魚，生活雖不算富裕，但很充實。后來有人動了歪腦筋，從批發市場批發來廉價的養殖鯽魚，冒充野生鯽魚，高價賣給附近的居民。
阿信的名字里有個信字，父親希望他做一個有誠信的人。所以，他一直堅持不做這種缺德事。
后來，一件事刺激了阿信。有一天，阿信在村口被一只流浪狗咬了，他馬上去防疫站打了疫苗，也沒當回事。可后來聽新聞說，那批疫苗是假的，也就是說，阿信隨時會狂犬病發作而不治身亡。
人家這么性命攸關的缺德事也能做，自己賣點假野生魚又怎么啦？最后，他說服自己，也理直氣壯賣起了假江鮮。
幾塊錢一斤的鯽魚，搬到漁船上轉一圈回來，就能賣幾十塊錢一斤。原來，賺黑心錢這么容易!算是對賣假疫苗的報復，阿信獲得了一時的快感。
可快感很快被自責所替代，阿信天天晚上做噩夢。前一天晚上，阿信夢見自己狂犬病發作了，見到人就咬，把老娘、老婆和兒子都咬得血淋淋的。醒來后，阿信的心還在撲通撲通地狂跳，他擔心自己真會遭到老天報應。
一想起這些，阿信就沒了好心情，又覺得胸悶，連兩岸的風景也變得灰蒙蒙一片。
草草收完漁網，一共才七八條魚，比起桶里的養殖鯽魚少得可憐。他遠遠看江岸，等買魚的人已經不少，就向江岸劃去。
他把新捕的魚留在漁船里，拎著滿桶的養殖鯽魚上岸。買魚的人馬上圍上來，七嘴八舌，驚嘆阿信今天大豐收。
一位經常在阿信這兒買魚的大伯撈起兩條鯽魚說：“現在的嘴巴也麻木了，以前吃江鮮感黨非常鮮美，最近覺得也不怎么樣了。”
另一位常客接著說：“我也感覺味道沒有以前好了，要不是親眼看見從漁船里拿上來，還懷疑是買了養殖魚呢！”
“那不會的，這位師傅看著也是老實人，絕對不會拿養殖魚當作野生魚賣給我們！”一位面生的大姐搶著說，生怕別人會冤枉阿信。
聽了三個人的話，阿信覺得無地自容。賣假疫苗的人固然可惡，但買魚的顧客是無辜的。阿信越想越覺得自己與賣假疫苗的人是同樣的惡魔。
阿信急中生智，把顧客已經從水桶里撈出來的鯽魚放回水桶：“對不起，對不起！這桶魚是飯店訂購的，不能零賣。”
看到顧客愕然的神色，阿信補充說：“你們三位要買，我船上還有幾條，請等一下。”說完，就急匆匆向漁船跑去。
阿信從船上拎來野生鯽魚，賣給了前面說話的三位顧客。
這時，又圍上來幾個顧客，非要買滿桶里的鯽魚不可。阿信有嘴說不清，急得沒辦法，就大聲說：“這桶魚不是野生的!”
一位顧客笑笑說：“不是野生的也買，我相信你。”
阿信真急了，只見他拎起水桶，“咚咚咚”跑到堤內的一條河邊，把整桶鯽魚倒入了水中。
看著歡快游走的鯽魚，阿信長長舒了一口氣，頓覺渾身輕松。
（有刪改）
（1）下列對本文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A．文中運用比喻、擬物、排比等修辭手法進行景物描寫，既交代了環境，也有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
B．文章開頭和結尾相互照應，展現出阿信從最初偷偷摸摸做壞事時的緊張到最終不再騙人后的輕松。
C．文章通過插敘手法，交代了阿信最初是因為自身的貪婪才決定用養殖鯽魚冒充野生鯽魚賣給顧客。
D．文中詳細描寫的三位買魚顧客的對話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是阿信發生轉變，決定不再行騙的關鍵。
（2）請簡要分析阿信的形象特點。
（3）請探究小說標題“沉浮”的作用。
答
（1）C．“交代了阿信最初是因為自身的貪婪才決定用養殖鯽魚冒充野生鯽魚賣給顧客”表述錯誤，文章通過插敘手法，交代了阿信最初是因為打了假的狂犬病育苗而決定用養殖鯽魚冒充野生鯽魚賣給顧客。
（2）①勤勞質樸。生活原始而艱辛，阿信卻很喜歡。②熱愛生活。阿信喜歡泛舟江面，邊勞作邊欣賞兩岸風景。③有良知，本性善良。阿信在用養殖鯽魚假裝野生鯽魚的時候，心慌、自責；后來他知錯能改，把養殖鯽魚倒入江中。
（3）①“沉浮”比喻盛衰、消長，也指隨波逐流。“沉浮”意指阿信隨大流，賣假江鮮騙人的故事。②“沉浮”表現阿信的心理狀態，沉浮不定，有利于塑造人物形象。③以“沉浮”為題，揭示了小說的主題。通過阿信賣鯽魚的事情，引發人們對誠信、對人在社會大潮中如何堅守自己原則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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