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傳明
①我在牛津的時候有一次受邀參加牛津大學一個很古老、著名的學院莫頓學院的晚餐會，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詩人T·S艾略特就曾在該院任教。這樣的晚餐會在牛津大學是一種非常隆重的場合，學院的教師和學生都要穿著專門的長袍出席，受邀的客人也要求穿燕尾服，系領結。到了晚餐會場，師生都依序站立，氛圍肅穆,莊重，主持者首先以自古相傳的儀軌用拉丁語禱告，行禮，然后入座。菜肴并不豐盛，我記得好像就是土豆、奶酪、魚排之類，主要在于精神會餐，也就是坐下來之后的老師學生開始邊吃邊聊，探討彼此感興趣的問題，這樣的探討、爭論直到夜闌才會結束。錢鐘書戲言：在牛津需吃夠多少頓飯，才能畢業(yè)，指的就是這個。我有時會發(fā)一癡想，如果我們中國的大學是從周代的“鄉(xiāng)校”、漢代的“太學”隋唐的“國子監(jiān)”一路延續(xù)下來的，也許會更有底氣和活力，因為根深才能葉茂，至少在校史上和牛津有得一拼吧。
②有段時間我租住在一個郊外的小鎮(zhèn)Maston，這個小鎮(zhèn)建于上世紀三十年代，多是一種別墅式的建筑。這些房子雖已有八十多年房齡，但在牛津絕對算不上老建筑，因為在這兒上百年甚至數(shù)百年的老建筑亦隨處可見。
③從這個小鎮(zhèn)到我所在的研究所有一條捷徑，那就是穿過牛津著名的“大學公園”，直達市內(nèi)，全程大約有七八里路，基本上是純?nèi)翁烊唬栽鷳B(tài)的森林、小河、沼澤、野生草地為主，小河中經(jīng)常可以看到有一隊從容不迫、結隊游弋的野鴨子。在路邊有一塊木質的指示牌，背面寫了一句非常有趣宣傳語：_______________。
④出了公園，就到了市內(nèi)，附近坐落著幾個有數(shù)百年歷史的學院，每個學院的一個突出標志便是它的高聳入云的教堂——一種被歌德稱為“上帝之樹”的古老的中世紀哥特式建筑。沿著學院的外墻走不多遠，就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路邊有一個建于中世紀的大石屋，上面長滿了青苔，石頭上留存著一種蒼黑色的印記，好像是經(jīng)過漫長歲月濡染過留下的“包漿”。
⑤我所在的研究所的老師也來自于專業(yè)相關的各個學院，我的導師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教授，曾帶我去她們學院參觀。她所在的學院建于十七世紀初期，大致與莎士比亞同時期，四百多年校史，在牛津還不算太老的學院。
⑥關于這個學院還流傳有這么一個故事：四百多年前學校初建時，禮堂用的梁柱等全取材于數(shù)百年才能長成的厚重、堅硬、光潔的橡木，非常氣派。過了三百多年，這些橡木梁柱已經(jīng)老朽，需要更換了，但要修舊如舊，到哪里去找這些百年才能成材的橡木？正在校方一籌莫展之際，負責校史檔案的職員提供了一個線索：當年的學校捐助者給后人留下一封信，信中提到，捐助者當年在自己的莊園種下了幾十棵橡樹苗，現(xiàn)在三百年已經(jīng)過去，正好成材，可滿足需要。學校將信將疑，派人到貴族當年的莊園查問，果然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成材的三百多年的橡樹園。
⑦我曾問過導師這個傳說的虛實，導師說她是二戰(zhàn)后才來到牛津讀書的，不知究竟，但是這類事情在牛津、劍橋乃至英國發(fā)生是完全可能的，因為現(xiàn)在學院的財產(chǎn)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數(shù)百年來校父、校友們捐贈的土地和財產(chǎn)，這些構成了學校存在的堅實的財務基礎，沒有這個做家底，要把非盈利的大學數(shù)百年地延續(xù)下去是不太可能的。
⑧在英國生活期間，有時會遇到一些麻煩和不便。舉個例子，我在牛津每天要走的那條公園小路，有一陣出現(xiàn)了問題。我當初選擇在那個小鎮(zhèn)租房，就因為有這條穿過公園直達市內(nèi)的捷徑，這樣到我的工作地點，步行半個小時即可，沿途綠樹黃花、小橋流水，野趣盎然。沒想到剛搬過去半個月，牛津下了場大雨，把公園里的那條小土路給淹了。水雖然不深，剛沒腳脖，但步行顯然是過不去了。而此路不通，就只好繞行公園外的大路，那距離就大大增加了，要一個半小時才能走到研究所。
⑨論說在小鎮(zhèn)住的人也不少，每天像我這樣走這條便捷小路到市內(nèi)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個，這樣的問題顯然也不是偶爾出現(xiàn)，為何公園當局就不能把小路整修一下，以方便行人呢？這話看似有理，但你要是固執(zhí)已見就錯了，因為你是完全從自己的利益考慮的，而公園當局考慮的則是一旦把小路墊高、水流隔斷，小路那邊的沼澤就會缺水干涸、路邊的蘆葦就會枯死、水中的生物小魚、青蛙等等就會陷入絕境，河里的野鴨子的快樂生活也就走到盡頭了……
（選自《散文》2020年第1期，有刪改，作者系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
4．下列對本文相關內(nèi)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A．文中錢鐘書的話，表面上看似在提倡多參加牛津大學這種莊重的晚餐，實則表明對牛津大學開放、個性、自由的學習方式的喜愛與認可。
B．文中插入三百多年橡樹園的故事，主要為了表現(xiàn)牛津大學的捐贈者們堅守承諾、注重誠信的品質，證明財力支持是學校發(fā)展的堅實基礎。
C．作者提及在牛津看到很多古老的建筑，并強調(diào)它們的初建時間或距離當代的時間，使文中看似零散的訪學見聞被“歷史厚重”這一主線串聯(lián)。
D．作者常用“我在牛津的時候”“我所在的研究所”等類似的敘述腔調(diào)展開話題，使文章呈現(xiàn)出“實錄”型散文的特點，體現(xiàn)了“散文即真”的審美理念。
5．第③段提到“大學公園”路邊的指示牌上，有一句有趣的宣傳語。結合上下文，擬寫宣傳語（用中文表達），并說明理由。
6．本文發(fā)表于《散文》雜志，下面為“錄用通知書”，請合理揣摩并寫出審稿編輯的錄用理由，50字左右。
| 《散文》錄用通知書 | |
| 錄用標準（三個關鍵詞） | 你的·發(fā)現(xiàn)·表達 |
| 錄用理由： | |
答
4．B“主要為了表現(xiàn)牛津大學的捐贈者們堅守承諾、注重誠信的品質，證明財力支持是學校發(fā)展的堅實基礎”錯誤，這個故事，是為了說明辦一所大學不但需要恒產(chǎn)，更需要有恒心，需要一種超出一時一地，乃至超出自己這一代人需要的長遠眼光。辦大學實質上也就是在傳承、守護文明。
5．參考示例1：它們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參考示例2：這些朋友的家，神圣不可侵犯！
參考示例3：感謝上帝，讓這些天使降臨此處。
理由：
①這個公園的特點是純?nèi)翁烊唬栽鷳B(tài)為主，呈現(xiàn)了自然事物的自由生長的狀態(tài)，充分體現(xiàn)了人們對大自然的保護與尊重。
②公園當局不會因為考慮人類的利益，而選擇犧牲動植物的生存環(huán)境，對自己作為主體之外的他者保持一種謙讓態(tài)度。
6．①作者以“我”的視角展開訪學記錄，使文章帶有鮮明的個人體驗色彩；以學者視角，迅速關聯(lián)中西方文化，使文章具有了濃厚的人文氣息。②作者帶領讀者對自然與人文進行探尋、審視與觀照，引發(fā)讀者在學習方式創(chuàng)新、大學歷史傳承、人與自然關系等方面的思考，以“所發(fā)現(xiàn)”引導讀者“發(fā)現(xiàn)”，給讀者精神受到啟迪。③作者用敘述、描寫、議論等多種方式，將牛津訪學時的所見所聞所思記錄下來，體現(xiàn)出對生活狀態(tài)與內(nèi)心世界的積極展示與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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