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鵬程
有一個戰(zhàn)士跑上來向周大勇報告:“炊事班老孫又昏倒了!”
周大勇急急地離開隊伍行列向后跑去。通訊員小成也跟著連長向后跑去。周大勇通紅的臉上汗水混著沙土。他渾身是汗，衣服透濕，像剛從河里跳出來一樣。
周大勇跑到老孫跟前，看見一個故事員抱著老孫。他一條腿跪下去，從炊事員懷里把老孫抱過來，緊緊地摟到胸前。
那個炊事員站起來，說:“連長!老孫，老孫不行啦!”
周大勇說:“去!快去幫助指導員。看，那不是指導員?他又扶著誰!”
那個炊事員望著老孫，遲遲疑疑停了好久才走開。
老孫眼發(fā)直，干枯的嘴唇咧開，臉漲得通紅，脖子上暴起發(fā)紫的血管。他的嘴唇動著，仿佛要給自己的同志和這世界留句什么話，但是說不出來。不大一陣工夫，他的呼吸由急促變得微弱了，臉由通紅變成灰白……蠟黃……
周大勇緊緊緊地摟著老孫，眼珠子一動也不動地盯著老孫那半閉的眼睛，心神錯亂地嘟噥：“有一口水就好了! 有一口水……”通訊員小成也機械地重復:“有一口水就好了!”
一口水條命呀!
敵人三架飛機，繞過來又栽下來，一條條的火箭，穿在周大勇周圍的沙子里爆炸了。炸起的沙土撲在周大勇和老孫的臉上。周大勇用自己的胸膛遮掩住老孫。
周大勇望著那俯沖掃射的敵機，眼里噴火。
團衛(wèi)生隊隊長，騎著馬趕來了。他跳下馬，喊:“有辦法，有辦法，這針藥有效。”
衛(wèi)生隊長拼命地把注射器的針尖往老孫胳膊上的血管里扎，可是扎不進去。生命離開了老孫，血管，筋肉都僵硬了!周大勇把老孫輕輕放到地下，站起來。他把自己的破衣袖子撕下一片，想蓋在老孫臉上，免得沙子吹進老孫眼里。可是周大勇拿上那塊破布，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他不知道自已要干什么；像是他的心臟停止跳動，血液停止循環(huán)，思想也木然不動了!
老孫啊，老孫!同志們走路你走路，同志們睡覺你做飯。為了同志們能吃飽，你三番五次勒褲帶。你背上一面行軍鍋，走在部隊行列里，風里來雨里去，日日夜夜，三年五載。你什么也不埋怨，什么也不計較;悄悄地活著，悄悄地死去。你呀，你為災難深重的中國人民獻出了自己的一切啊!部隊嘩嘩嘩地前進著:戰(zhàn)士們，擔架隊員們……走啊!走啊!老孫沒有走完的路，同志們要走完!
戰(zhàn)士們用眼光向倒下去的同志致敬。聽不見長吁短嘆，看不見愁眉苦臉，只有一種沉重而又嚴肅的空氣，充滿在天地之間。
周大勇雙手撐在腰里，再一次地望望老孫那老誠忠厚的臉相。啊，這個跟他周大勇同生死共患難的戰(zhàn)士，永遠放下了自己的行軍鍋，永遠再不會向他說:“連長，我沒啥能耐，吃點苦總還行……我好賴是個黨員。唉，我做的事太少……連長，你跟指導員勞累的，教人心疼!”周大勇心里絞痛:有多少英雄好漢倒下去了啊!有多少熱血澆在中國的土地上了啊!
周大勇和小成，用黃沙掩埋了老孫的尸體。趁團供給處的隊伍過來的工夫，周大勇要了一片炮彈箱子上的木板，用刺刀削了削。他從文書手里接過來毛筆，在木板上寫著:
共產(chǎn)黨員孫全厚，五十七歲，山西孝義人，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而光榮犧牲!
周大勇把這個木牌插在老孫的墓前，望著它，望著它!
周太勇擦了擦頭上的汗，背上老孫留下的行軍鍋，正要去趕自己的連隊，團政治委員李誠上來了。李誠滿臉是沙土，嘴唇干得裂開小口子，鼻孔里塞了一團棉花，上嘴唇還有干了的鼻血。他的馬滿身是汗，口里流著白沫。
李誠跳下馬，看了看墓牌；站在墳墓旁邊，臉上一條條的皺紋像刀子刻的一樣。他抬起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前進著的戰(zhàn)士。
突然，李誠向戰(zhàn)士呼喊:
“同志們!一個戰(zhàn)士倒下了，千百個戰(zhàn)士要勇敢前進!一個共產(chǎn)黨員倒下了，千百個共產(chǎn)黨員要勇敢前前進! 大山沙漠檔不住我們；血汗死亡嚇不倒我們。前進!哪里有人民，我們就到哪里去;哪里有苦難，哪里就更需要我們。前進，勇敢前進!戰(zhàn)勝一切困難。”
這用全部生命力量喊出的聲音，掠過戰(zhàn)士們的心頭，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上空雷似地滾動。
戰(zhàn)士們踏著沙窩，急急地向前走去。他們那黑瘦的臉膛上，眼窩里，耳朵里，嘴唇上，都是厚厚的一層沙土;兩腿沉重得像灌滿了鉛。但是，他們都挺起胸脯揚起頭，加快腳步，一直向前走去。他們都堅毅地凝視迎面移來的沙漠，凝視遠方。
沙漠的遠方，一陣旋風卷起了頂住天的黃沙柱。就算它是風暴吧，就讓它排山倒海地卷來吧!
6.下列對小說相關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行軍途中連長周大勇將昏倒的炊事班戰(zhàn)士老孫摟在懷里，眼睜睜地看著老孫的的生命一點點地逝去。小說描述了炊事班戰(zhàn)士老孫犧牲的情況，故事悲壯、感人。
B.小說寫周大勇與通訊員小成反復念明"有一口水就好了"，表現(xiàn)了他們救人時痛苦而而無奈的心情，突出了行軍途中戰(zhàn)士們干渴的情形以及沙漠環(huán)境的極度惡劣。
C.周大勇掩埋老孫，在基前插上木牌，背上老孫的行軍鍋迫趕連隊，這表現(xiàn)戰(zhàn)友間深厚的情誼，也表明周大勇將接替老孫的工作，突出了前赴后繼的革命精神。
D.小說描寫戰(zhàn)士們在團政治委員李誠用全部生命力量喊出的話語的激勵下，挺胸拾頭，加快步伐勇敢向前，充滿了革命浪漫主義激情，為小說涂抹上亮麗的色彩。
7.下列對小說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小說語言簡潔而富有表現(xiàn)力，如寫周大勇催促那個炊事員去幫助指導員，用“去”“看”表示情況緊急，“他又扶著誰”表明行軍途中戰(zhàn)上傷病較多，亟須幫助。
B.小說先細致地描繪老孫昏厥的模樣、呼吸的變化，再寫周大勇念叨“有一口水就好了”，然后寫衛(wèi)生隊長騎馬趕來救治，小說情節(jié)緊湊有致，情感豐富細膩。
C.小說細節(jié)描寫生動傳神，比如，敵人的三架飛機飛來轟炸，周大勇用自已的胸膛遮掩住老孫，這一細節(jié)表現(xiàn)了周大勇把戰(zhàn)友看得比自已更為重要的高貴品質(zhì)。
D.小說中李誠呼喊的話語，直接抒情與間接抒情相結(jié)合，感情沉痛而富有激情，揭示了小說的主旨，突出了人民解放戰(zhàn)爭的意義及人民軍隊英勇無畏的革命精神。
8.小說畫橫線部分兩次描寫周大勇的內(nèi)心獨白，有什么作用? (4分)
9.《保衛(wèi)延安》是當代文學史上第一部大規(guī)模正而描寫解放戰(zhàn)爭的優(yōu)秀長篇小說，被譽為“英雄史詩”，是革命英雄主義的贊歌。請從選材的角度簡要分析小說是如何表現(xiàn)革命英雄主義精神的。(6 分)
答
6. C [解析]本 題考查理解作品內(nèi)容的能力。“表明周大勇將接替老孫的工作”理解不當，周大勇只是背上軍鍋追趕連隊，并不能說明他接替老孫做炊事員。
7.D[解析]本題考查分析鑒賞作品的內(nèi)容和藝術特色的能力。“直接抒情與間接抒情相結(jié)合”分析錯誤，這里是直抒胸臆。
8.①第一次介紹老孫為同志們長年累月辛勤操勞，不埋怨、不計較的感人形象，突出故事的悲劇性。②第二次由老孫聯(lián)想到更多的“英雄好漢”，點明老孫犧牲的意義，抒發(fā)崇敬之情，強化小說的情感表達。③兩次描寫周大勇的內(nèi)心獨白，抒發(fā)悲痛之情，表達了革命戰(zhàn)友之間純潔而深厚的情誼，贊揚革命戰(zhàn)士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突出小說主題。
9.①詳細敘寫老孫犧牲的經(jīng)過與周大勇埋葬戰(zhàn)友的情形，再現(xiàn)革命軍人拋頭顱、灑熱血的戰(zhàn)斗場景，謳歌革命英雄主義精神。②天空中敵機轟炸，地面.上狂沙肆虐，戰(zhàn)士們饑渴、疲憊，小說以典型環(huán)境來襯托解放軍戰(zhàn)士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③敘寫一個連隊不怕犧牲、英勇無畏的行軍、戰(zhàn)斗場景，以小見大，展現(xiàn)全體解放軍戰(zhàn)士的精神風貌，贊揚可貴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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