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北
大炮和二炮因為發(fā)送老娘鬧得不愉快，差點大打出手。老娘在兒子大炮和二炮家吃輪班，一個月一輪。眼看老娘日薄西山，癱在炕頭不行了，第二天正好要交接班。大炮過來了，瞟著停食五六天的老娘微微地喘著一口氣，和二炮商量說：“老娘身子骨軟癱癱的，再經(jīng)不起這一路折騰了……”話沒有說完，二炮搶過來說：“紅唇白牙，這可是老哥你說的，想當(dāng)初半個月一輪，輪到你家了，你改成了一個月一輪，說風(fēng)就是風(fēng)，說雨就是雨，小孩子撒尿也有個準(zhǔn)頭……”
大炮無言以對。二娟守著炕沿，瞧不過，吆喝著說：“大舅，找副擔(dān)架，咱們死活抬下火線。”說完二娟揉了揉紅眼圈。
二炮跟這個外甥女不對眼，好像是二炮大姐有意派來的監(jiān)工。二娟只要有時間就會翻著兩片腳丫子，從楊家墳一扭扯一扭扯地過來，手里不空著，一包餅干，五六個雞蛋……好像舅家食不果腹，在死亡線上掙扎，要靠外人的救濟(jì)一樣。二娟一來，又擦又洗，又洗又涮，一會雞蛋湯，一會方便面，顯著二娟能，顯著二娟孝順。整個蘆草灣都說二娟是孝順的女兒家，在人們嘖嘖贊嘆聲中，二娟始終保持沉默，這沉默里又分明藏著豐富的內(nèi)容。
二炮氣呼呼地乜了二娟一眼，說：“論長幼，沒你說話的份兒；論族門，你不姓楊，東扯西扯也輪不到你滿嘴白牙的頤指氣使……”二娟也不含糊：“我是姥姥家的人，我不說話，姥姥死不瞑目。”二娟抱著骨瘦如柴的老人，坐在農(nóng)用三輪車上，從村東到村西，二娟淌著淚，成了淚人兒。老人被抬下了車，搬到大炮家的土炕上，兩個時辰不到，被窩沒來得及暖熱，斷了氣。
蘆草灣舊俗，老了人，發(fā)喪時把老人生前用過的物件燒掉一二件，一表示孝順，二則意味著到了陰界，還照著陽界討生活。二炮的媳婦用三輪車把老人用過的物品一應(yīng)俱全擺到大炮家門口。大炮家開起了雜貨店，舊衣服不論棉單，碗筷碟盤漱口盂，裹腿布假牙洗手巾……圍觀的人看戲一樣。守在棺槨邊的二娟，突然間扯了長聲，變了腔調(diào)，似哭似唱，聲同裂帛：“我那苦命的二舅舅耶，你怎么走的這么早耶……”眾人都聽見了，真真切切。有人調(diào)笑，說哭錯了哭錯了，你二舅好著呢。二娟說：“我哭的是那該亡賴活著的枉叫了人的牲畜，天不錯，地不錯……”二炮急了，掄起棍子照直朝二娟打來，眾人眼快，截了下來。眾人好說歹說，老人入土為安，滋是生非使不得。二炮跪在靈前，也哭開來，驢嗓子，不知道哭的是啥道道。
老人逝去幾天后，二娟收到了二斤桃酥。桃酥是趕集下店賣雜貨的李二拿來的，說林家營貴芝娘捎過話，打聽老姐姐病了，聊表問候。也許是為了圖省事，二斤桃酥捎到二娟手里。二娟想想就放下了。老姐姐就是二娟的姥姥，那個貴芝娘其實是姥姥的叔伯妹子，尚在五服之內(nèi)，多年不來往了。老早前二娟去過那位姨姥姥家，沿著一路的蕎花雪，走到盡頭。現(xiàn)在走親戚二斤桃酥絕對拿不出手，絕對讓人家笑話，二斤桃酥是八十年代的時尚。
二娟感覺到了二斤桃酥的分量。便備了牛奶，備了烤雞，備了水果，騎著自行車，去三十里開外的林家營對姨姥姥表示謝意。大門閉著，問人，說，進(jìn)城打工去了，再問，說二娟的姨姥姥去世一個月了。掐指一算，姐妹兩個去世，一前一后，不出半個月。
二娟跌跌撞撞，在村外隨意找了個土包，燃了紙錢，供上帶來的吃喝。二娟念道：“享不盡的富貴，花不了的金銀，姥姥收錢呀。”
落陽正沉，斂盡最后一縷溫存。
(選自《光明日報，有刪改》)
10.對第三段畫線句中的“豐富的內(nèi)容”的具體內(nèi)涵，你是怎么理解的？(4分)
11.根據(jù)文中具體內(nèi)容，分點概括“二娟”的性格特征。(4分)
12.賞析文中劃浪線的部分。(6分)
13.小說后半部分寫“二斤桃酥”的故事，有什么作用？(6分)
答
10.表達(dá)對兩位舅舅對老人照顧不周到、不孝順的不滿。（2 分）用行動來警醒大炮二炮兄弟。（2 分）
11. 孝順；大方；勤勞能干；心地善良，重情義；心直口快，嫉惡如仇。（每點1 分，答出4 點即可，共4 分）
12. 比喻手法，形象生動地寫出二娟哭聲之響；個性化語言描寫，突出二娟嫉惡如仇的剛烈性格；側(cè)面描寫，用眾人的反應(yīng)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引出下文二娟的述說和二炮的棍打；語言口語化，富有鄉(xiāng)村生活氣息。（每點2分，答出3 點即可，共6 分）
13.二斤桃酥，表現(xiàn)了姨姥姥對自己堂姐的掛念，是親情的承載物。禮物雖輕，情義卻重，與前面二娟姥姥兩個兒子的冷漠無情形成對比。豐富了小說的內(nèi)容和人物形象。與題目形成呼應(yīng)，揭示了文章主題。（每點2 分，答出3 點即可，共6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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