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張裁縫的旗袍，是疊石鎮(zhèn)一景，很紅火。南邊的客商，一葉帆船而來，干嘛？訂購旗袍的。北方的客商也馬車嗒嗒，來到小鎮(zhèn)，定制旗袍。
張裁縫樂呵呵的，瞇著眼睛，吱兒吱兒喝著茶，很高興。
張裁縫的家紡店，屬于百年老店，從有旗袍起，就有這個店鋪，就有這么紅火的生意，別處想搶生意，張裁縫一笑道：“做夢。”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好旗袍要好裁縫，這點，別的地方裁縫也可以。可是，有一樣，打死對方也做不到，疊石鎮(zhèn)的繡娘，那纖細的手指，拈著繡針，在旗袍上繡出的牡丹，能引來蜜蜂；繡出的蝶兒，仿佛翅膀一拍，就能拍出蝶粉，別的繡娘行嗎？不行。
因此，張裁縫有恃無恐。
可是，不久，他的生意清淡了。
張裁縫再沒心情品茶了，也不彌勒佛一般呵呵笑著了，四處一打聽，原來，別的地方用起了一種日本繡花機，生意當然紅火了。機器？機器能縫紉，張裁縫信。機器能繡花，不會是瞎話吧？張裁縫悄悄出去走了一趟，回家不說話了。
他對人說，自己的百年老店要完了。
他嘆口氣道：“疊石鎮(zhèn)的家紡業(yè)要完了。”
可是，疊石鎮(zhèn)的家紡業(yè)并沒有完，相反，更興旺了。張裁縫再次嘎嘎樂著，品著茶，逍遙成一尊彌勒佛。
疊石鎮(zhèn)的家紡業(yè)能這樣，得益于周山。
周山，是鎮(zhèn)上的那個小木匠，平日就愛擺弄一些機械，并沒看出有啥能耐啊。可是，他卻拯救了鎮(zhèn)上的家紡業(yè)。原來，當他聽說日本繡花機繡花的事，就動了心思，不能讓日本機器占了先，搶了疊石鎮(zhèn)人的飯碗啊。他就和鎮(zhèn)上一群小伙子嘀咕著，整日躲在家里搗鼓。別說，一年后，還真搗鼓出一臺能繡花的機器。日本機器有十幾根針。十幾根針，相當于十幾個繡娘在忙碌啊。周山的繡花機，有二十多根針，啥概念？相當于二十多個繡娘在同時挑花繡朵。
張裁縫一見，樂不可支，馬上定制了一臺。
他說：“小日本，看誰的厲害。”
張家旗袍再次紅火起來，綠色的旗袍，上面是白色的梔子花，花梗斜著，一片香氣繚繞；素色旗袍，上面有銀絲盤扣，有粉色的牡丹，水潤潤的；還有藍色旗袍，還有黃色的……總之，你喜歡啥樣子的旗袍，這兒都有。
“只要你想得出的樣式，我老張家就做得出來。”張裁縫夸口。
疊石鎮(zhèn)上，其它家紡業(yè)也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周山的機器，更是如水一樣銷售著，有坐船來的，有坐車來的，還有老外，買就買吧，還翹著大拇指道：“good，verygood!”周山知道，老外在夸自己的東西好，于是高興地連連點頭道:“我們大家都good！”
這天，張裁縫來找周山，將嘴悄悄湊在他耳邊嘀咕幾句。周山?jīng)]聽清，問：“啥？”
張裁縫擦了一把臉上的汗道：“疊石鎮(zhèn)的家紡業(yè)玄乎。”
“放心，有我的機器呢。”周山哼了一聲道。
“你的機器不行了。”
“啥意思?”周山不高興了，努著眼睛望著張裁縫。
張裁縫拿起周山的茶杯，咕嘟一聲，潤潤嗓子，問周山，“知道我最近去哪兒了嗎？”周山搖頭，表示不知道。張裁縫說:“我去日本了，去談一筆生意。”周山想，不就是日本嗎？誰沒去過，還顯擺。張裁縫說：“我這次去，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看周山睜大眼睛，張裁縫問道：“那個生產(chǎn)繡花機的日本企業(yè)，知道吧”周山點點頭道:“知道啊，咋啦?”張裁縫再次將嘴貼在周山耳邊，嘀咕了幾句。這次，周山坐不住了，跳起來問道:“真的？”
張裁縫不答，慢慢點點頭。
“你看見的？”
張裁縫仍不答，使勁點點頭。
周山腦門兒冒出汗珠，許久道：“想卷土重來打敗我啊，沒門。”
張裁縫嘆口氣：“別說大話啊，小心磕牙。”說完，唉聲嘆氣地走了。
周山不再悠閑了，也不再和人閑磕牙了。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企業(yè)，忙找來那些過去和自己一塊兒研制繡花機的兄弟，這次不是躲在家里了，而是躲在一處廠房里，整天搗鼓著，忙碌著，仿佛屁股后面夾著火把。
有電話打來找他，他裝出有氣無力的樣子道：“重病住院。”
有找他喝酒的，他回答，戒酒。
一年過去了。一天，周山廠房前鞭炮噼啪。鎮(zhèn)上人都來看熱鬧，進了廠房，大家張大嘴，睜大眼睛，這個周山，竟然制造出一臺很大的繡花機，不，是絎繡一體機，既縫紉又繡花，機上帶著一百二十個針頭，開動起來，等于一百二十個繡娘同時刺繡啊。
周山看見張裁縫，得意一笑道：“讓那個什么日本的川島企業(yè)拿他最近的發(fā)明來比比，看誰的厲害。”
張裁縫一笑，告訴他，那家企業(yè)還沒準備開始制造新的繡花機呢，等制造出來了，自己一定帶信去，讓他來比賽。不過，自己敢保證，對方輸定了。
周山一愣：“對方?jīng)]制造啊？”
張裁縫笑著點點頭，一臉得意。
“那你為啥編個謊話？”
裁縫指著周山新制造的機器，慢慢悠悠地說：“不這樣，你能制造出這家伙嗎？”
(摘編選自《小小說大世界》2019年第5期)
4. 下列對小說相關內(nèi)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
A. 小說敘述了疊石鎮(zhèn)以張裁縫的家紡店為代表的家紡業(yè)的發(fā)展變化，故事情節(jié)簡單，，但卻曲折有致。
B. 小說中兩次寫張裁縫將嘴貼在周山耳邊，嘀咕了幾句，既增添了神秘色彩，也避免了重復敘述。
C. 小說中兩處描寫張家旗袍上繡的花，第一處突出繡花機功效神奇，第二處突出疊石鎮(zhèn)繡娘手巧。
D. 小說刻畫人物多從正面著筆，同時也借助側面描寫，如寫老外夸贊繡花機，襯托了周山的能干。
5. 小說中的張裁縫具有怎樣的性格特征？請結合小說概括并作簡要分析。
6. 有人認為，小說題為“計謀”，但其前半部分與“計謀”無關，應該刪去。請結合文本談談你的理解。
答
4. C C項，小說中兩處描寫張家旗袍上繡的花，第一處是為了突出疊石鎮(zhèn)繡娘手巧，第二處是為了突出繡花機功效神奇。C項的表述正好相反，因而是錯誤的。
5. ①精明能干：他深諳經(jīng)營之道，知道自家旗袍暢銷的優(yōu)勢所在，使張家百年家紡店保持紅火，成為疊石鎮(zhèn)一大景觀。②富有憂患意識：他注意分析行情，發(fā)現(xiàn)日本繡花機搶了生意后，為疊石鎮(zhèn)家紡業(yè)感到擔憂。③足智多謀：他巧設計策激發(fā)周山的斗志，讓他埋下頭來，悉心研發(fā)并取得成功。
6. 不可刪去前半部分。理由如下：①從情節(jié)設置來看，前半部分的內(nèi)容為小說提供社會背景和人物活動的環(huán)境，是故事情節(jié)的開端與發(fā)展部分，是小說的有機組成部分；②從人物刻畫來看，前半部分展現(xiàn)了張裁縫的精明能干、富有優(yōu)患意識及周山的勇于擔當、善于動腦等個性特征，豐富了人物的形象；③從主題揭示來看，小說反映的是在外來資本技術擠壓下，民族經(jīng)濟奮起抗爭的主題，前半部分的記述，為揭示這一主題作了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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