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帆
夜幕落下，天邊最后一抹陽光像水一樣流走，大地開始升起動蕩的月光。
傍晚，關門歇業(yè)，小鎮(zhèn)的人跟鎖有說不完的話題。
偏偏小鎮(zhèn)的節(jié)奏很慢。先前倒不擔心什么失竊之類的事情。小鎮(zhèn)的人面孔基本上熟悉，見面打招呼慢悠悠的，喝茶的人慢悠悠的，連賞春踏青或秋游也是慢悠悠的。
城里劉律師一年前來到小鎮(zhèn)，或許是被小鎮(zhèn)的慢時光吸引，居然租了間房子，搞起事務所，住了下來。還別說，生意紅火著呢。
人們糾紛斷理，紛紛找劉律師這樣的中人，小鎮(zhèn)的人講理，好啊！
鎮(zhèn)子盡頭的梨樹下，有一間鎖店。老板姓索，人們習慣叫他“鎖匠”。說是鎖店，其實接的多是鍛打銀長命鎖之類的活，而且這是主活，生意紅火。不過，最近好幾個月不見什么客人去店里，不遠的裁縫店的張掌柜，看到早早關門歇業(yè)的鎖匠從店門前經(jīng)過，搖了搖頭，緩緩地收拾東西，潮水一樣人流涌動的大街，隨著張掌柜的店子鎖門，終于安靜下來。鎖匠進入自己的鋪子后，憤懣地吐了口唾沫。鎖匠顯然注意到了裁縫店張掌柜的表情，月色下的不真切，往往比陽光的虛假笑容真實。明天，樂于幫人家打官司的劉律師將回到鎮(zhèn)上，鎖匠心里泛起一陣希望，我一定請劉律師幫我去懲罰那個壞我聲譽的人。
這邊廂，張掌柜坐在自家的屋子里，也在想鎖匠為一個女人，為何不惜去冒險？自從發(fā)現(xiàn)鎖匠那日堂而皇之開門進入鎮(zhèn)上錢掌柜的家后，張掌柜一直納悶：錢掌柜的家，鎖匠為何能夠自由出入呢？直到看到鎖匠掏出明晃晃的鑰匙，張掌柜才終于明白。有天一時沒忍住，張掌柜就告訴了茶葉店的大嘴巴老板娘。
不久，一條鎖匠潛入民宅的消息很快傳遞開來。
鎖匠不知道這些，只看到生意越來越差，張掌柜的眼神越來越奇怪，鎖匠漸漸心中有了譜。每天大門敞開著，鎖匠特別注意大街上，劉律師是否從門前經(jīng)過。鎖匠準備了禮物，只要劉律師回來，到時，就上門去找劉律師打官司。
鎖匠有一個二婚的小女人，因為她，鎖匠時常沉浸在熟透的幽香里。
生活安逸，偏偏女人不安生，惹得風言風語的。鎖匠走在路上，想起那天從口袋里掏出鑰匙，猶豫再三去開錢掌柜家的門。半年前，錢掌柜曾來配鑰匙，鎖匠無意中多配了一把，不想這留一手，竟派上了用場。可是女人并不在錢掌柜家，鎖匠忐忑不安，為此，那天還很沮喪。后來，又效法去開其他懷疑人家的門。
今天提著禮物到劉律師家，也是沒得辦法的事情。人言鎖匠是個入室行竊的人，生意差不說，關鍵是鎖匠心里憋屈：我不拿人家錢財?shù)摹Ｒ宦纷咭宦废耄罄线h的，看到劉律師從里屋出來，鎖匠身子閃進屋，劉律師就看到了鎖匠。
劉律師放下手中的資料夾，對鎖匠大半夜的過來有點訝異，眉頭有點皺。劉律師待鎖匠坐定，遞給鎖匠一杯茶水。銀色的月光從樹葉縫里漏下來，劉律師注意到鎖匠的臉色，明顯的與上一次見到的陽光面孔不同。
那次見他是在白天，熱辣辣的太陽，把簡陋的鎖店照得異常的光明，鎖匠的手腳忙個不停。劉律師剛從鄉(xiāng)下回鎮(zhèn)子，路過鎖店，當時彼此還打了招呼。
劉律師對手藝人特好，這些人不光是自己的主顧。曾張羅匠人協(xié)會的劉律師，對鎖匠自然也熟悉。只是劉律師的事業(yè)多半還是在城里，回來的次數(shù)很少，算起來，雖然同一個鎮(zhèn)子，卻是半年沒有見面了。
“鎖匠，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有何冤屈需要打官司？”劉律師問鎖匠。
鎖匠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月光，想了想才對劉律師說：“我要告裁縫店的張掌柜。”
鎖匠絮絮叨叨，劉律師聽完，明白了，基本上跟耳聞的差不多。劉律師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鎖匠，發(fā)現(xiàn)不知咋的，這個昔日受人尊敬的匠人，頭上似乎多了許多白發(fā)。
劉律師感慨，他數(shù)落著鎖匠：“我一直很欣賞你這樣的手藝匠人，有一門絕活手藝，作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你曾經(jīng)是多么陽光的行頭。一個這么小的鎮(zhèn)子，今天你自己壞了匠人的規(guī)矩，生意怎么會好呢？你看你，白發(fā)，半年前還不是這樣，你這是何苦呢？”
鎖匠開始局促不安。
“你的案子我不能接。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找你銀匠，你應該知道銀的特性。大伙兒那么喜歡你，是因為你手藝好，銀子本身無害，對人體有保健作用，所以大伙兒都喜歡把它交給你鍛打。你兼給有需要的人配鑰匙，主意很好，但是無論多么高明的配鎖人，都不能自己偷偷配主顧的鑰匙，更不能拿偷偷配的鑰匙去開主顧的門。”
“可是，女人……”鎖匠欲言又止。
“鎖匠啊，你腦袋腐了，你剛才說的這些能夠作為證據(jù)嗎？人家鄙視你，不是你懷疑女人怎么樣，實在是你壞了行業(yè)規(guī)矩，大家覺得不安生。因此，即使我?guī)湍惆压偎敬蜈A了，但是理和法這邊你卻輸了。回去吧，多做陽光的事情，別把自己整得銀灰色。”
鎖匠訕訕回家，走在月光里。邊走邊想從前陽光的日子。
劉律師的話在理。
明天從頭再來。這樣想著，到家后，鎖匠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著了。
（摘編自《時代文學》2019年第4期）
7．下列對小說相關內(nèi)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
A．文章一開始就寫到小鎮(zhèn)“動蕩的月光”，意味著小鎮(zhèn)將有不和諧的事情發(fā)生，為后面寫鎖匠的麻煩之事定下基調(diào)。
B．文章第二段有承上啟下的作用，“傍晚，關門歇業(yè)”上承第一段，“小鎮(zhèn)的人跟鎖有說不完的話題”具有啟下作用。
C．文中的“陽光”“月光”有特殊含義，且互為反義，“陽光”主要指鎖匠生意紅火，過著陽光生活，與大家關系融洽。
D．文章從動作、語言、外貌等角度，描寫出一個正直、熱心、善于觀察、樂于助人、有群眾基礎的劉律師形象。
8．結合文本，談談你對“月色下的不真切，往往比陽光的虛假笑容真實”的理解。
9．結合文本，簡要分析文中對比手法的運用。
答
7．D.“文章從動作、語言、外貌等角度”錯誤。除了語言描寫，文中信息有“劉律師放下手中的資料夾，對鎖匠大半夜的過來有點訝異，眉頭有點皺”，其中包括行為（放下）和神態(tài)（驚訝、皺眉）描寫，沒有外貌描寫。故選D。
8．句中“月光”和“陽光”既指具體的時間，一個代表夜晚，一個指白天；又具有象征比喻義，指人的內(nèi)心世界，前者照應“不真切”，意味著張掌柜和鎖匠間的關系，互相看不透，不理解，有所懷疑；鎖匠對女人和主顧不信任。后者照應“虛假笑容”，強調(diào)表里不一，虛情假意、掩飾真實。對比間突出對正直、真誠、坦蕩人性的呼喚，突出“真實”生活的主題。
9．對比中突出人物性格特征，鮮明了中心思想：
（1）對比體現(xiàn)于白天的陽光和夜晚的月光以及深層的比喻義。一個火辣光明真實，一個冷清不真切的。“陽光”“月光”有特殊含義，且互為反義，“陽光”主要指鎖匠生意紅火，過著陽光生活，與大家關系融洽；“月光”指人自私虛偽的一面，以及心理上的疑慮、猜忌，心事重重，導致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感，產(chǎn)生矛盾糾紛，明爭暗斗甚至官司。
（2）人與人之間的對比，比如劉律師和鎖匠，一個正直坦蕩，生意興隆；一個灰頭土臉，心情煩悶，生意日漸冷淡。
（3）個人今非昔比，鎖匠昔日也曾陽光體面開朗，生意紅火，受人尊重；而今卻是整日懷疑自己的女人和主顧，活的不踏實日子，過得不安穩(wěn)，憋屈、沮喪、忐忑，生意也是少有人來、每況愈下，讓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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