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亞群
①當(dāng)河里最后一塊冰被我們搗碎后，叮叮咚咚的水流聲從村東一直 響到村西。也就這么幾天里，村里又多了一份熱鬧，門前的棗樹上開始 有嘰嘰喳喳的聲音。老人便把門開得大大的。我們感到不解。老人說， 燕子回來了，它們要筑巢，如果關(guān)著門，燕子會覺得主人不歡迎它們。
②敞開的門，有春風(fēng)灌進(jìn)來。春風(fēng)仿佛在鋪一條無形的路，是空 中溫暖的路。燕子順著趕過來。春風(fēng)把沿途的樹都弄綠了。于是，有一天，我們聽見燕子的叫聲，看見燕子的身影——像黑色的閃電。
③老屋橫梁上的那只燕子窩，跟我們玩的那種爛泥炮形狀差不多， 上寬下窄，不過看起來有點疙里疙瘩。我們也不知道哪一年筑的，每年 的春天總能看到兩只燕子飛進(jìn)飛出，然后孵出一窩小燕子。去年的燕子 窩在守候今年的燕子。
④村里的房屋多是平房，有些還是茅草房。燕子似乎并不嫌棄，只 要人們開著門，有一處可容它們筑巢的地方，它們就會把巢安在那兒。 老人們說，家有燕子窩，那是一家人的福氣，說明這家風(fēng)水好。所以家 里有老人的，每到春天總是盼望著門前喃呢的聲音。我們那兒并不重視 喜鵲，而把燕子看成喜鵲的化身。村里一些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如果身體 不適，他們就把能不能熬過冬天作為給自己的一個命數(shù)。二月初燕子準(zhǔn) 時飛回來，那些躺了一冬的老人不管可不可以下床，都要起來在門口坐 一坐，聽聽燕子的喃呢，看看燕子忙碌地銜草加固巢，心里覺得有一種 踏實。
⑤我們不知道鴛鴦是怎么一回事，卻知道家里的燕子是雙飛雙宿 的。大清早，等門一開燕子馬上飛去了，當(dāng)它回來的時候嘴里肯定銜著 草什么的，有時獨自回來，有時兩只一塊兒。你一口草我一口泥，共筑 著它們的窩。到了傍晚，如果另一只還沒有回來，那只先回來的燕子肯 定停在門前的樹上或屋檐下，歪著頭一動不動，直到另一只回來，然后 輕輕幾聲嘰嘰，便飛進(jìn)窩里再也看不到它們的影子。村里小夫妻哪天吵 架了，做妻子的就會責(zé)備自己的男人，怎么連燕子都不如，它們還懂得 溫情。剛才還氣呼呼的男人，此時默不作聲，一個人提了只筐出去了。等他回來的時候筐里準(zhǔn)有妻子愛吃的水果。
⑥燕子等窩筑好后開始產(chǎn)卵，大約一個月后窩里便會伸出幾張黃黃的小嘴。此時是燕子最最忙碌的時候，兩只燕子飛進(jìn)飛出，喂養(yǎng)著它們的小寶寶。老人說，燕子一頓煙的工夫要飛出三次，一天下來將近要 飛一百多次，直到小燕子能獨立覓食為止。而小燕子長大的那陣子，家 里是頗為熱鬧的。一會兒嘰嘰喳喳，一會兒唧唧啾啾，尤其當(dāng)燕子爸爸 與燕子媽媽從外面覓食回來的時候，橫梁上是一片喧鬧。只只張大著黃 口，爭先恐后地要食吃。等老燕子飛走了，它們才個個縮回窩里安靜下 來。再過一段時間，小燕子開始學(xué)飛，撲棱棱地從窩里飛到窩外，再由 屋檐下飛到樹枝上，這樣一路地飛遠(yuǎn)。如果還不到遷徙的時候，小燕子 們絕不會飛走，到了晚上還是會飛到自己的窩里。
⑦ 我們家約定俗成，最晚進(jìn)門的人，總會看一看燕子是不是到齊了，然后關(guān)門——這是晚上最后一道儀式。就像大人牽掛會玩的孩子遲歸那樣，我也會提醒家里人：給燕子留著門。
⑧村里開始有人建房，原來居住的老房子得拆掉。上了年紀(jì)的人遵 循一個原則，五黃六月（指陰歷五、六月間天氣最炎熱的時候）是不可 以動土木的。所以村里很多人建房子多選擇在秋天，這時候燕子已準(zhǔn)備南飛了。那些拆了老房子的人家，把拆下來的燕子窩整個地端下來，然 后放在樹杈上，希望明年燕子歸來的時候還能發(fā)現(xiàn)這個標(biāo)記。然而，那 些建了新房子的人家第二年再也不會有燕子進(jìn)出。整天鎖著的大門和平 整的天花板，讓燕子越飛越遠(yuǎn)了。
⑨當(dāng)村里最后一棟樓立起來的時候，村子變得寂寞起來。年復(fù)一 年，燕子只是在記憶里呢喃，又漸漸消隱。以至回憶燕子確確實實的叫 聲，卻模糊了。村民習(xí)慣了關(guān)門。
（選自浙江文藝出版社《給燕子留個門》，略有刪改）
14. 村里人的哪些行為表現(xiàn)了對燕子的重視和喜愛？請簡要概述。
15. 請結(jié)合語境，分析第⑦段中加點詞語“儀式”的妙處。
16. “年復(fù)一年，燕子只是在記憶里呢喃，又漸漸消隱。”你如何理解第⑨ 段中這句話的含義？
17. 請分析第⑤段中劃橫線句子的表達(dá)作用。
18. “村民習(xí)慣了關(guān)門”，你贊同村民的這種做法嗎？請說說你的理由。
【參考答案】
14. ①春天，開門歡迎燕子歸來。②村里的老人看燕子，聽燕子的呢喃。③晚上給燕子留著門。④把拆下來的燕子窩放在樹杈上。
15. “儀式”一詞用在比較神圣的典禮上，在文中大詞小用，寫出晚上做最后一件事的莊重和認(rèn)真，體現(xiàn)了燕子在“我們”心中的位置（體現(xiàn)“我們”對燕子的喜愛）。
16. 歲月流走，當(dāng)村里迎來一座座新樓后，燕子卻在慢慢離去，人和燕子和諧共處，如一家人一般生活的熱鬧場景只能成為美好的回憶。
17. 通過對燕子的神態(tài)、聲音、動作等細(xì)節(jié)的描寫，寫出了燕子雙飛雙宿的生活習(xí)性，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了燕子間的溫情，也表達(dá)了“我”對燕子的贊美與喜愛之情，與下文寫人類夫妻相處的情景相映襯。
18. 示例—：不贊同。門猶如一道屏障，隔離了人和燕子，門又像一把鎖，封閉了人心的善與愛，村民的這種習(xí)慣，是對燕子的拒絕，是人性的自私，在村民一次次的關(guān)門中，人類和鳥兒和諧共處的畫面在一點點消逝，人類善良友愛的心靈也在慢慢硬化。
示例二：不贊同。燕子到來，帶來了熱鬧，帶來了福氣，關(guān)門，拒絕了燕子，疏遠(yuǎn)了燕子，村子變得寂寞，人心也變得空虛，人與動物，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走向僵化。
示例三：贊同。關(guān)門并沒有完全剝奪動物的生存空間，人們建房改善自身生存條件是合情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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